可是他往夜里雨中的情景一看,一口气就凝不住了。
在这雨景里看得见的人有八十一人,还有匿伏着的十八人,这些人如果发动了总攻击,这种情况要比刚才在那片废墟里,四五百名神箭手快弩瞄准钮豪的处境,还要可怕十倍!
不多不少,刚好十倍!
墨染心里一盘算,就算再沉得住气,也有点沉不住气了。
他沉不住气的时候,只好做深呼吸。
虽然做了深呼吸,不见得就沉得住气,但深吸一口气,至少可以证实他仍活着。
只有活着的人能呼吸,能享受呼吸。
能呼吸,总不是件坏事。
楚宫羽突然觉得手冻脚冻。
他最不喜欢自己这个反应。
他一紧张,呼吸不乱,心跳不变,眼皮不跳,但就是手脚一下子像浸到冰窖里,全身冷得像寒冬的铁耙。
别人如果在这时候握着他的手,或碰着他的脚,就会错以为他感到害怕。
他其实并没有害怕,他只是紧张。
紧张跟害怕是不一样的:紧张可以是亢奋的,害怕则可能是畏惧。
楚宫羽很容易就紧张,其实,他看到云碧伶就手冷脚冷,初遇钮豪,手脚更冻得个欲仙欲死。
可是他并不怕云碧伶和钮豪。
跟云碧伶在一起,楚宫羽感到无由无比的喜欢;与钮豪在一起,却是感到他之前从未感受到的无穷刺激。
不管是哪一种情绪,都跟害怕无关。
不过别人一旦发现他手足冰冷,都会错以为他在怕。
其实楚宫羽除了死,什么都不怕。他并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,只是作为一个读书人,他想的往往比较多,可他真不怕事。
他现在不是在怕死,可是一眼看出那雨中店铺摊档所摆出来的阵势,真要比卧龙先生当年的“八阵图”还难以应付,偏又把极深奥的阵势化为市井常态常物,更令人无从捉摸,这种无可匹敌的感受,更激起了楚宫羽的斗志。他因而更加感到紧张!
他一紧张,脚就自然而然地摆动,手指也搓揉起来。
摆动双脚,搓揉十指,便成了他解除紧张的法子之一。
世上有各种不同的人,用他们自己各种不同的方法来解除紧张。
有的人在紧张的时候,就看看书、念念佛、写写书法,甚至睡个大觉,也有人完全相反,他们在紧张的时候就暴怒,打人、骂人,甚至杀人,只看他高兴。
有人解除紧张的方法很正常,譬如洗个澡、唱出戏、找个女人发泄,有的人消解紧张的方式就很奇特,他们要被人揍一顿、不停地工作、一口气吞十只大辣椒,甚至抓一个人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吃!
钮豪呢?
——他如何解决紧张?
没有人知道。
因为没有人见过钮豪紧张。
就算在废墟里,钮豪眼看要在四五百张快弩里中伏,他也只是变色,但并不紧张。
——他一向认为紧张只会误事,并不能解决问题。
——问题来的时候,他只全力解决问题,决不自己再制造问题:这是钮豪处事的原则。
可是当他面对这样一个“夜市”的时候,连钮豪也难免觉得一阵昏眩、一阵轻颤。
其实人就是这样,越是不容易生病的人,一旦生起病来,倒不易治好,反而是常生小病的人,一向耐得住大病小病。
擅饮的人少醉,一旦醉倒,也吐得比别人厉害!
钮豪极少紧张。
他一紧张,就立即说话。
说话就是他解决紧张的秘诀。
所以人们只听见钮豪在说话,看不见钮豪也会有紧张的时候。
——其实大多数人并不是一向都只用耳朵看人,眼睛诉说的。要不然,为何只要声势汹汹,就可以理直气壮?为何只要富贵权威,他说的话就成了金科玉律?连锤子都撬不开的那种。
“刚才碎石街里郜超说过一句话,十分荒诞无理,他骂‘一箭穿云’说:‘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。’这句话真是错到阴沟里去了。”钮豪道,“其实天下最有资格言勇者,便是败军再战。只有败将才知道败在哪里,对方胜在什么地方。常胜将军不足以恃,反而在败中求胜的良将才是难求。”
墨染深吸一口气道:“败将可以再兴,但死将军却不能再复活。”
这是他的结论。
他很少做结论,可他的结论往往都是对的。
钮豪斜瞄他一眼,“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”
墨染笑道:“我在想,有什么办法才能够使这班‘霸道盟’的好手,只杀你,不杀我呢?”
钮豪即道:“很简单!把我抓起来,献给敌方,你就可以领功受赏,化敌为友。”
墨染大笑道:“说的不错,是个好主意。”身形一长,就向场中掠去。
看他这一掠之势,至少会有十人当即就要丧命在他指下。
墨染出手,那楚宫羽也不能闲着。
他正要动手,赵云山忽然说了一句他听得懂但不明白为何却在此时说的话:
“日月当空。”
这句话一说,钮豪的神态立即变了。
他一手就挽住墨染直掠的身子。
墨染这一掠之速,就算八十条汉子也未必兜截得住他,但钮豪一晃身就拦住了他。
——还是墨染故意让他拦住,才拦得住?
钮豪一把留住墨染,只说了一句话:“先看看,才动手。”
这时候,忽然来了一些人。
有的从城门处来,有的自东大街来,有的从碎石街街踱过来,有的自南角街口转过来。这些人都来得很从容、很镇静、很笃定、很安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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